夏末的晚風裹挾著焦油味，從車窗的細縫里擠進來。林顧咬著指甲，指尖在玻璃上劃出一道淺白的痕。末班公交車搖晃著進站時，她看見第三排角落那個穿灰外套的男人。領口半扣著，露出一截青灰色的紋身線條，在燈光下像條蜿蜒的蟒蛇。

車門關上的瞬間，整輛公交車突然有了艘沉船的窒息感。空調外機轟鳴著，混合著乘客此起彼伏的嘆氣聲。林顧往窗邊又縮了縮，皮包壓在膝蓋上硌得生疼。這種末班車總是這樣，仿佛所有人都趕著去投胎，擠得連呼吸都要側著身。

直到那個灰外套男人忽然站起來。他的手肘撐在前排座椅背上，指甲蓋深深地掐進海綿墊里。林顧聞到一股辛辣的消毒水味道，混合著汗水在車廂里蔓延。男人轉向第三排最里側的少女，嘴角扯出的笑像是在撕裂什么——林顧見過那種笑，在急診室里，酒駕司機望著血泊中的尸體時的笑容。

"把包留下。"灰外套男人俯下身，舌尖快活地摩擦著下排牙齒，"我數三二一。"少女拽著肩帶的手節節泛白，像拎著千斤重擔。林顧感覺心臟在胸腔里撞出火星，她看見少女指甲縫滲出的血珠，在熒光貼紙上滾動著墜落。

突然有人從后方拍了拍林顧的肩膀。是個穿熒光背心的中年司機，比空調外機還聒噪。"別愣著！最后一站了，都下車吧！"

灰外套男人愣在原地，像被電流擊中的木偶。少女趁著這個空當翻身往后仰，皮包劃著弧線砸中前排座椅——這才是真正的信號槍響。林顧抄起隨身帶著的帆布包，包角裹著半塊磚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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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幽閉空間里的角力場】狹長的車廂成了真正的戰場。林顧踩著座椅背撲上去時，后腦勺挨了下軟墊——是某位乘客怕事的膝蓋。灰外套男人反手扣住少女手腕，指節泛著青筋暴起的鐵青。這種能把骨節捏出聲響的力道，林顧在急診室見過，能把腎結石擠碎的那種。

"讓開！"林顧橫著包角懟向男人下頜，磚頭的鈍重感傳導到虎口。男人踉蹌著松手，少女撲向車門時還掛著半截背包帶。林顧 seize 住這機會，手肘直接杵進男人胃部——這招專治流氓，急診科的訣竅。

但灰外套男人的反擊比她預想兇狠。林顧摔在地上時，聽見自己腰椎和地板相撞的悶響，像塊老槐木凳子砸在地上。男人撲過來時，她聞到口腔噴出的酒氣里攙著防腐劑——這廝早就在口袋里預備著什么。

【生死十二秒】林顧的左手突然抓住了什么冰涼的東西。那是前排座椅底下的滅火器，滾燙的金屬外殼燙得她手心起泡。拔掉保險銷時火化劑迸濺的聲音，在封閉車廂里顯得格外刺耳。灰外套男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，眼睛充血得像發條擰斷的燈泡。

"去你**！"林顧扣住扳手，朝著男人面部重重按下去。干粉噴發時揚起的白霧里，她看見少女踉蹌著跨過車門門檻，手機滑落在地卻沒人去撿。末班車的到站鐘聲和嗆人的火藥味攪成一團，像在吞咽滾燙的面條。

當列車員沖上車時，灰外套男人蜷縮在座椅背后劇烈咳嗽。林顧摸著發麻的手腕想，這個周末的急診室又該排起長龍了——她從這活兒干了七年，見識過太多慘劇，唯獨今天格外清醒。

【街燈下的倒影】少女在站臺的*桶旁找到了手機。鈴聲驟然響起時，林顧正蹲在人行道邊嘔吐。她聞到胃酸里混著干粉的焦臭，這讓她想起七年前車禍現場那具燒焦的尸體。

"那位小姐——"身后傳來**拎著手銬的聲音。林顧沒回頭，她看見站臺上的風把少女的短發吹得凌亂，像極了急診室里那些瑟縮在消毒水味道里的脆弱靈魂。末班車的車尾燈消失在轉角時，她聽見少女說了聲"謝謝"。

這是林顧七年護理生涯里最痛快的一架山。她摸著火辣辣的臉頰想，自己大概是天生就該在急診科待著——那地方的氧氣瓶聲和警鈴聲，總比公交車車廂溫暖一萬倍。